“我都听见了,这事真不能怪老崔。”
三人嚷成了一锅粥。杨摩西劝过老崔,又劝老魏。看老崔脸被气得煞白,对老魏说:
“大爷,事情有些突然,总得让我想想啊。”
三人分手后,杨摩西回到县政府菜园子,一个人坐在地头想。除了事情有些突然,事情还有些不一般。先想入赘。别人结亲都是男娶女,这里结亲却是女娶男,一切得倒着来。事情本末倒置,首先看起来就不顺。但接着又想,正着或倒着,放到别人那里是件大事,放到自己这里,如老崔所言,真得另外计较。不是女娶男,自己还摊不上这好事。就算不是女娶男,换成男娶女,把颠倒的事情再颠倒过来,不说娶不到,就算娶得到,吴香香不要他入赘,让他明媒正娶,杨摩西房无一间,地无一垄,还能把吴香香娶到哪里去?现成的地方,只能娶到杨家庄了。先不说娶到杨家庄吴香香会不会同意,吴香香现在城里,杨家庄是乡下;就算吴香香同意,杨家庄和卖豆腐的老杨,杨摩西首先不愿意见到;就是愿意见到,卖豆腐的老杨,也没有现成的房子让他娶亲。倒是入赘,给杨摩西省去不少麻烦和口舌。又想改姓的事,别人结亲皆是名正言顺,自己结个亲,还得改姓。但又想,自己的名字,以前也不是没被人改过;为了找个事由,他就信过主,改叫“杨摩西”。当然,改了名姓就不是自己了,可几年下来,自己换一个活路,改一回禀性,瓤里早不是自己了,没必要徒讲外表。当然改姓与改名又有不同,改名只是改自个儿的称呼,改姓连祖宗都丢了;但杨摩西自生下以来,没感到祖宗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,倒尽添些麻烦,最大的麻烦是,改了尽添麻烦的它,反叫天下人耻笑。还有,吴香香是一个寡妇,像把夜壶一样,被别人用过;但买一个新夜壶,自己又没这本钱;寡妇吧,还带一个孩子,一过门,先得替别人养着崽子。又有些犹豫。比这些更重要的是,如是四个月前碰到这事,杨摩西仍在街上挑水,不管是入赘也好,改姓也好,寡妇带个孩子也好,自己正走投无路,等于天上掉下个馅饼,没啥好思摸的;但现在自己进了县政府,虽不是县长,是一种菜的,也算有一正经营生,长此以往,万一混出个头脸,提前入赘改姓,嫁了寡妇,那时反要后悔。但他上个月刚刚得罪县长老史,虽然仍在种菜,头上却悬着一把剑:老史高兴,他仍能在县政府种菜;万一老史哪天不高兴了,把他赶走,他又得流浪街头去挑水。如能在县政府长待,他没必要入赘和改姓;如早晚有一天要挑水,趁此成个家,也是个退路。到街上挑水,仍是房无一间,地无一垄;嫁了吴香香,倒有个现成的馒头铺接着他,也就不用再到街上挑水了。换句话,这亲该不该成,从根上论,并不取决于自己,而取决于县长老史。老史到底是咋想的,杨摩西又无从得知。无人提亲还没这些烦恼,有人提亲,倒叫人犯起愁来。更让人犯愁的是,遇到犯愁的事,满世界的人,没个商量处。这时他突然想起了老詹。在自己交往过的人中,还就他算个忠厚人。虽然不会传教,但也从来不害人。于是走出菜园子,走出县政府,信步走向西关破庙,去找老詹。到得破庙,老詹刚从乡下传教回来,正坐在床边吸烟。几个月不见,老詹似乎老了许多。见到杨摩西,老詹倒不感到意外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