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二章 多给哥哥一点信任
雨静静下着。　　许嘉怀静静听她说着。　　“嘉怀哥哥，你知道吗？我妈妈去世前最后一句话在关心她素未谋面的儿子，那时候我特别害怕，我满身是血的把她送医院，她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，可是她死前甚至没有看我一眼，我爸爸死前牵挂的是我哥哥，他卖了家里的房子，卖了我妈妈的房子，拿了家里所有的钱全部都帮我哥哥还债，他最后哪怕一点点想到我的都没有……”　　温甜慢慢止住了哭，似乎在平静地接受这场自我刨析的凌迟。　　“马春芳对我一点也不好，我知道大家都不喜欢我，可我哥，我哥，他怎么能不管我呢？我给他打了上千次电话，我背不会爸爸的电话，妈妈的电话总是忘了后几位，我唯独记得我哥的电话，那次，那次周光平打我，我扇我耳光，抓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，我倒在地上的时候，他把我往死里踹，后来，后来我逃出去……”　　雨滴打在少年手臂上，许嘉怀指尖捏在女孩肩头，心里密密麻麻的疼泛涌起来。　　温甜深呼一口气，“我跑到那个小卖部，就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那个小卖部，他们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目光来看我，我借了手机，我就站在那里一遍又一遍给温凯打电话，我换了四个手机，打了三十多遍电话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，他不要我了，他不管我了……”　　“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？为什么我最亲的人他们都不要我了？”　　她没力气说话了，伸手搂住少年脖颈，像是睡着似的静静地靠在少年肩头。　　雨下的像钢琴小曲，空气里有青草香味，枯叶坠落的声音此时此刻固然清晰。　　许嘉怀撑伞抱着她，两个人都沉默很久。　　温甜看远处雨滴泛起涟漪，枝桠抛弃落叶，又有水洼托住它漂呀漂。　　“温甜。”　　“嗯？”　　许嘉怀突然开口叫她名字。　　温甜瞬间紧张起来。　　他们距离如此之近，许嘉怀可以清晰地感知女孩的瞬间紧绷。　　“他不是不要你，不是不管你，只是他也遭受了太多，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，你很好，你也什么都没有做错，估计是上天知道你没做错，所以他安排我来你身边了，他让我代替亲人来陪你。”　　少年字斟句酌，“我想问一问你，你待哥哥身边到底开心吗？我有没有哪里做的不够好？有没有什么地方让你讨厌或者不喜欢？”　　温甜呆滞片刻，心里像是密密麻麻电流窜过，他抱紧许嘉怀拼命摇头。　　“没有没有，你很好，你是全天底下最最最好的人……”　　“那你会没有安全感吗？”　　少年表情严肃忧伤，也不管温甜能不能理解他的意思，就问出了口。　　温甜从前没有听过安全感这个词，可这个瞬间她好像忽然懂了自己很久很久以来的心情。　　原来那么漫长岁月里的不安和慌张都叫没有安全感。　　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许嘉怀，可又不想骗他，只能点了点头。　　许嘉怀呼了口气，把她抱得紧了些。　　“为什么？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哪天突然丢下你？或者对你发脾气？再或者我觉得带着你太累了，就放弃了？”　　温甜还是点头。　　许嘉怀揉了揉她的发丝，“那哥哥能不能跟温甜坦白一件事情？”　　“你说。”　　“你知不知道，其实哥哥对温甜这么好，带你来北京，一大半原因都是为了弥补。”　　“弥补？”温甜松开他，“你要弥补什么？”　　许嘉怀低头看着她，“弥补因为我你受到的伤害。”　　“因为你？”　　“对。”　　许嘉怀沉吟片刻，“如果我坦白的话，温甜还会喜欢哥哥吗？抑或者你会原谅哥哥吗？”　　“到底是什么？”　　“小鬼，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夏天，我和我爸去你们家那次，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？”　　“好像是借钱？”　　“对，借了足足六万块钱，你知不知道那六万块钱本来是要去给你治病的，但是因为我爸的威逼利诱，最后那六万块钱被借来给我出国比赛用，你拿到的奖牌，用本该是你的六万块钱换来的。”　　“也是因为这个，所以王阿姨才会同你爸爸那么生气，最后带着你离家出走导致难产的时候无人在身边照管，才去世的，还有你爸爸出事儿那天，救护车之所以来那么晚，是因为那条违规修建的水泥路，而那条水泥路是我家修的，不是间接是直接，导致了叔叔的过世……”　　他说完这些，只觉得空气都慢慢凝固，他忽然也像温凯一样不敢面对眼前的女孩了。　　沉默片刻，温甜伸出指尖，慢慢触摸少年高挺漂亮的鼻骨。　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愧疚，所以自己才敢大着胆子做这些肆意的举动，但很快，温甜就败下阵来。　　“我知道，可我也不知道。”　　许嘉怀不懂这个回答。　　温甜胡乱擦了眼泪，“我知道那六万块钱是我爸爸借出去的，他觉得我没有什么病，他觉得妈妈都是在夸大其词，他不在乎我而已，那六万块钱说是借出去的，不过是想用来给我哥哥找个好工作，我知道，我都知道，从我知道我妈妈怀孕的那一刻起，我就开始担心。我有时候会做噩梦，梦见她浑身都是血，可她从来都不听，她宁愿相信那些民间偏方，都不去医院里面做检查。”　　“我是看着她一步一步成了我梦中的场景，我妈妈去世之后，我爸就开始喝酒，使劲喝酒，他明知道自己有心梗，可他也从来不在乎，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东西是他在意的，谨慎的，或许也只有我哥了吧，他不在乎我，也不在乎他自己，他只在意哥哥，像我妈一样，只在乎弟弟……”　　女孩清醒的让人瞠目结舌，她放下指尖，眉眼清澈见底。　　“哥哥，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，可是怎么会跟你有关呢？怎么会错在你呢？但我不知道的是你对我所有的好，从一开始帮我签名，送我漫画和MP3，后来你做了这么多，对我这么好，都只是因为愧疚吗？”　　她没有哭，只是冷静的出奇。　　许嘉怀没想到温甜知道所有，他那一刻突然意识到温甜远比他想的要通透很多，她甚至在宽慰自己。　　“不是。”　　许嘉怀摇头，“其实我很早就认识你了，远比你想象的要早。”　　他皱着眉头沉吟片刻，“我这个人其实不招人喜欢的，也只有你才会觉得我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，我没有朋友，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，我孤独的快要疯掉，小鬼，哥哥对你的喜欢都是真的，不单单是愧疚，你知不知道你真的是去年唯一同我说国庆快乐和生日快乐的人……”　　“我有时候会想，你没有爸爸妈妈了，我也没有爸爸妈妈，那我们两个是不是可以做个伴儿？我不知道这种想法是不是很变态，从来没有人关心过我，我对谁都是客气疏离，我生怕一旦深交，旁人就会厌恶我。”　　“你不知道哥哥有多希望你是我的亲生妹妹，他们都说我学习好是天才，都说我前程似锦，但只有你会在我刚飞回国内的大雪夜里问我冷不冷，饿不饿？给我递上一条暖暖的围巾。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，与其说是为了弥补把你带到北京，不如说是哥哥自私，想找个人陪着我，否则我真怕若干年过去了，我会是一个孤僻的疯子，最后自杀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，尸体臭了好几天才被别人发现，世人唏嘘感叹，最后我还上了新闻，我那时候死都不会瞑目……”　　一滴眼泪缓缓淌出来。　　许嘉怀咧嘴笑了笑，“哥哥同你说这些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说，我想让你在我身边开开心心的，不要没有安全感，哥哥永远不会抛下温甜，你在我身边，我才活的像个人，哪怕有麻烦，可我甘之如饴。”　　温甜愣住，怔怔地看着许嘉怀，眼尾渐渐绯红。　　许嘉怀耸耸肩，“你不知道我今天早上害怕的要死，我一开始想着你是被拐卖了，然后看了监控看见你是自己走了，我当时想着是不是我哪件事儿做错了，让你不开心了，你要离开了，后来我查了监控，发现你往这边了，我隐约猜到你是要来找你哥。”　　“后来我在想为什么你要突然去找温凯，是不是因为前天晚上在赵暖暖家？我跟你一样，看到原来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其乐融融的家，我也羡慕，可我仔细想想，我也不想要父母，我也做不来那样活泼开朗的人，哥哥又觉得哥哥还有温甜呢，真的，哥哥不骗你，我同温甜待在一起，最舒服自在。”　　他一句一句自顾自说着，突然低低地笑了出来，温甜吸了吸鼻子，少年的笑容那么好看，一如透彻明朗的晴天。　　许嘉怀喉结微动，“不要羡慕赵暖暖他们家，我想，每一个家都有自己的相处方式，我们也有我们的快乐对不对？小鬼，可不可以再相信哥哥一点？我一定有能力可以给你一个快快乐乐的明天。”　　“再说了。”　　他突然自恋起来，“你看是不是也很划算？哥哥呢，也不是封建专制的人，也不是自私自利的人，还能给你辅导功课，你看，长的多帅啊，带出去是不是很有面子？哦对了，我同学都很羡慕我有个超可爱超漂亮的妹妹……”　　“噗哈哈哈。”　　温甜被他逗得破涕为笑。　　“哥哥，其实能陪着你，我也特别特别开心，我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冲动，但其实来北京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很开心，北京和我想象的不一样，我觉得这里很干很干，很热了连汗也流不出来，天也不蓝，成天灰蒙蒙白乎乎的，豆汁也不好喝，但是你在，我就很开心。”　　许嘉怀给了她一个拥抱。　　片刻后，“小鬼，你不知道你刚刚这句话让我觉得多开心……”　　他像是个得到了肯定的小孩，眉眼全都染上笑意。　　许嘉怀又道，“我也觉得我带着一个半大小孩，只比你大七岁，是有点不切实际，可哥哥不是也慢慢做到了不是吗？我也知道你肯定有很多不适应，但我们想在北京立足，就要一起面对很多事情，温甜，多给哥哥一些信任好不好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