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事情太简单了,谁碰上了都要上当的!”
一向瞒着年龄的台戈安太太,一八〇九年时正好六十五岁。她当年号称为油酒美人,象那些极少数的女子一样不受岁月侵蚀,得天独厚,到老姿色不衰,不过也经不起细看了。台戈安太太中等身材,又胖又嫩,肩膀很好看,皮肤带点儿粉红。淡黄头发近乎栗色,遭了台戈安的变故还是没有花白。她非常贪吃,喜欢做些精致的菜给自己享受;除了烹饪,同时也爱看戏,还有一样谁都不让知道的嗜好,买彩票!达那伊特水桶的神话不就是指这种无底洞么?台戈安女人——对一个赌彩票的人只配这样称呼——或许在衣著上花的钱太多一些,正如一般运气好,长期不衰老的女人一样。除了这些小小的缺点,和她一起生活倒是最愉快的,她总顺着你的意思,不得罪人,老是心情欢畅,叫别人也跟着高兴。她尤其有一项巴黎人的长处能吸引退休的职员和老年的商人:就是说懂得诙谐说笑的风趣!……她没有第三次嫁人多半是受时代影响。在战争频繁的帝政时期,要结婚的男人娶个年轻貌美的富家女太容易了,念头不会转到六十岁的女人身上。台戈安太太要逗勃里杜太太快活,带她上戏院,坐马车,替她做几样精致的饭菜,甚至想劝阿迦德和她的儿子结婚。她为此把她自己,她过世的丈夫和她的公证人都紧紧瞒着的秘密,告诉了阿迦德。原来年轻漂亮,自称三十六岁的台戈安女人,竟有一个三十五岁的儿子。他姓皮克西沃,已经断弦,属于战斗部队第二十一团,从少校升到上校,在特累斯顿一役中阵亡,只留下一个独生子。台戈安女人一向只敢偷偷摸摸的看孙子,对外只说是第一个丈夫的前妻生的儿子。她为了谨慎不能不向阿迦德透露秘密,因为皮克西沃上校的儿子也在帝国中学念书,有一半公费。孩子在中学里就很调皮,好捉弄人,后来成为一个素描家和绝顶聪明的人物,名气不小。阿迦德对人生已经一无留恋,只疼着两个孩子,只想为孩子而活下去;从理智上说,从她对亡夫的感情说,都不愿意再嫁。可是做良母不比做贤妻来得容易。寡妇有两个互相冲突的责任:既要做慈母,又要做严父。很少女性能懂得而且贯彻这个双重的使命。可怜的阿迦德虽然贤慧,仍旧无意之间种下不少祸根。她既不够聪明,又象好心的人一样惯于轻信人,竟做了台戈安太太的牺牲品,弄得苦不堪言。台戈安女人追着三连号的彩票,而彩票公司是不让股东赊账的。台戈安女人利用当家的机会拿日常开支的钱去做赌本,一心希望替自己的孙子皮克西沃,替她疼爱的阿迦德和两个小勃里杜发一笔财,结果是逐渐背了债。亏空到一万法郎,她下着更大的赌注,只盼望追了九年没中彩的三连号能弥补一切。从此债务很快的加上去。到了两万法郎,台戈安女人慌得没了主意,而她的三连号还是没有中彩。她想抵押自己的财产,偿还外甥女儿;可是公证人罗甘告诉她这个老实的办法行不通。罗日老头在舅子台戈安去世之后得了舅子的遗产,只在约翰-雅各·罗日的产业项下拨出一笔收益归台戈安太太。那时放一分钱的机会多得很,对于没有主权而只能收四千法郎利息的抵押品,没有一个放高利贷的肯拿出二万法郎借给一个六十七岁的老婆子。有一天台戈安女人便扑在外甥女脚下,哭哭啼啼说出真情;勃里杜太太没有半句埋怨的话,打发了男当差和厨娘,卖掉多余的家具,抛出四分之三的公债,付清所有的欠账,把屋子退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