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"绿天茶馆"的茶客中,就有这么样一个人。两手交叉脑后,躺在一张矮脚斜背的竹椅上。漂白洋布袜子,扎得摺皱饬然,套了一双时兴的花缎薄底鞋的脚,则跷了起来,登在一只黑漆的小方凳上。身上只是汗衣裤,一件白麻布长衫,则搭在另一张的椅背上。身旁矮桌上泡的一碗茶,似乎已半凉了,加以地上好几个纸烟头,和一大摊黑瓜子壳,和桌上两只空的五香瓜子的纸筒,我们大可推想得出,这人在这里一定坐得很久了。
他半睁半闭的两眼,一直沉迷在跟前一大丛夹竹桃凋零了的残花败叶当中。不但眼睛是那么迷迷濛濛,没一丝活气,就是脸上的神情,也颓丧而呆板。只两方都朝下垂的嘴角,时而神经质的更朝下面一掣,这表明了他表面只管沉静得像无风的池水,而心里头却是七上八下的,正无有一个是处,也和池水里面,必须要显微镜才窥察得出的无穷数的斗争相似了。
自己认为快活得像天上神仙般的浸在爱海里,每每看见同年龄而犹未曾接近过女人--只是女人,更不必说美艳了!--的同学们,只在追逐较年轻而稍为好看的同性,并且追逐得那样如痴如狂,自己心里不禁又欣喜,又骄傲,隐然把自己看做了一只孔雀一样的楚子材,今天也竟自循例的尝着了爱情的苦滋味了!